两位宫人面面相觑,流露出为难之色。那人冷笑一声,自有一番威严:“怎么,我说话也不顶用了。成,你们既然非要看也行,那就等我晕死过去后,你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此话一出,谁还敢坚持。刘瑾的声音都从外间传来:“就听她的,可不能再耽搁了!”
这个声音,可太耳熟了。宫里人估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谈瑾德没曾想,居然在这个时辰,刘太监居然会守在外头。她心里的忐忑狐疑更添一重,不过多年为医的素养,叫她顾不得多想,仍旧专注在病情上。
终于,当内间只剩二人时,谈瑾德告一声得罪,伸手就要帮她宽衣。谁知,这回又被她叫停。她轻声细语道:“你附耳过来。”
谈瑾德不解,她手上的动作不停:“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您这病看起来不轻……”
她一语未尽,就听那人细细道:“不碍事,你包扎一下不就行了。”
谈瑾德一愣,包扎,这还能怎么包扎。她定睛一瞧,不由浑身一震,原来塌上这人的大腿根部,竟然有一个正在淌血的伤口。难怪王济仁看不出来,这分明是她自己扎的!谈瑾德愕然抬头,一根冠簪,正抵着她的眼睛。
那人笑道:“现下可以过来了吗?”
谈瑾德缓缓道:“我先替您止血,其他的容后再说可否?”
她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时间紧迫,还是边包边说吧。”
谈瑾德赶忙替她压迫止血,又从药箱中取出伤药包扎,而就是这么一会儿,她就知道惊天之秘。李越在她耳畔说道:“天子病危,奸宦当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待他得逞,我成为傀儡,而你必遭灭口。我常听贞筠夸赞谈司药仁心仁术,难道你就忍心看生灵涂炭吗?医一人一命,终是小医,医一国万民,方为国手。”
见她迟疑,李越又道:“当然,你不做也行,至多你死之后,我再扎自己一个窟窿。”
谈瑾德:“……”
为了自救,更是为了救人,谈瑾德终于决定站在李越这一方。接着,她们一边想方设法,借口取药和医疗器具向内宫传递消息,另一边则预备出逃。谈瑾德第一次听到李越的计划时,惊得合不拢嘴。她一面替她上药,一面低声道:“放、放火……你是疯了吗?”这可是乾清宫。
月池闭目养神:“我这算什么。”
谈瑾德无奈道:“可……外头那么多人……”她的意思是,即便放了火,外头人那么多,也出不去。
月池同样也是神色沉沉:“这就要看娘娘她们,能不能反应过来了。”
世情淡薄人情恶
所以,你们一定要幸福。
婉仪和贞筠在这短短的半月, 也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先是贞筠死命拦着婉仪,让她不要一时冲动,李越的性命应当无碍。可婉仪显然误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她已经知道朱厚照对李越的非分之想, 明白朱厚照的执念能有多深,而能让他心甘情愿忍下一顶绿帽子的理由, 就只能让他得偿所愿……
因她的冲动、愚蠢,要让那样一个光风霁月之人,受如此奇耻大辱。内疚和悔恨噬咬着婉仪的心,可她却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不论是沈琼莲,还是贞筠, 都在一遍遍地提醒她,她不是一个人, 她的背后还有父母,还有亲族,还有宫内这成百上千依附她而生的女孩子。
沈琼莲道:“就为了一个男人,难道娘娘连亲生父母都能抛诸脑后了吗?还有这些宫人,她们原本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浑浑噩噩熬到放出宫去,找个人嫁了也就罢了。可是您来了, 您要教她们读书,您要给她们向上爬的机会, 给了她们一应的权力。您让她们知道,可以有另一种活法,即便女子, 也能靠自己的努力, 来博一个前程。她们都听了, 都信了您的话,日夜苦读,苦练技艺,面对太监的咄咄逼人,也丝毫不让。您把大家抬到了这个风口浪尖上,却为了一段不伦之情,抛下所有人!”
这位女学士一字一顿道:“不是斑鸠要弃鲲鹏于不顾,而是鲲鹏在九万里之上,要将斑鸠丢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婉仪一震,她的泪水汩汩流下,她喃喃道:“可我不能放弃他,是他救了我,我本就是为他而生的……没了他,我根本活不到今天。没了他,我在这个笼子,一刻都熬不下去……”
贞筠闻言大震,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可你不能爱她啊,她根本接受不了你、她是!”
婉仪却又会错了意,她更加羞惭:“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我不会和你抢他的,我只是想默默看着他就够了……”
贞筠只觉满腹苦水难以倒出。她的苦比旁人还要更多上几分,一面要忧心月池,她心知肚明,只要月池暴露女儿身,她的身体不会受到伤害,可精神却会濒临崩溃。另一面要阻拦婉仪,贞筠存着自己的私心,她知道在她身边,能有权力打探消息,采取措施的就只有婉仪。如若让婉仪知道,月池是女子,说不定会因爱生恨,那时她就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而她的心,也因这双重的愧疚而备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