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娘娘有大恩。我身陷囹圄,她急于报答,也是人之常情。”
朱厚照眨眨眼,他的嘴角甚至还噙着笑意:“人之常情?你们说,当年你是一时情急,今日她是一时情急,你们都是一时情急。而她对丈夫,冷若冰霜。对恩人,急于报答,你也觉得是人之常情?”
月池紧紧攥住他的手,朱厚照却在此时挣脱开来。
他想了想道:“要是,朕非要你们其中一个以死来证明清白,你们会选谁来?”
月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婉仪张口欲言,朱厚照却又道:“噢,你们都关心对方,所以要抢着来,这倒是朕问错了。”
一层层厚厚的阴云笼罩下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思善门外哭灵的人早已散去。贞筠终于得以回来,却被押在外头,根本靠不过来。葛林就是这个时候,端着药求见的。
葛太医都要被这凝滞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朱厚照问道:“开得什么方子?”
葛林哆嗦道:“这是三拗汤,止咳最好。”
朱厚照接过汤药,将银匙递到月池唇边,月池却偏头避开了。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怒,谁知,他却道:“想来是太苦了,加些甘草吧。”
葛林只得去加了甘草,又送了回来。可这一次,月池仍然不肯喝。朱厚照举匙的手,久久僵在空中。月池道:“若要以私通罪论处,总得打成奸夫淫妇。我都要被浸猪笼了,还喝这劳什子做什么?”
朱厚照猛地将银碗掷在地上,他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他掐着月池的脸:“怎么,为了替她脱罪,你又要以死相逼了?”
月池咬牙望着他,没有说话。婉仪此时已是心如刀绞,是她害了他,是她害了他。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息怒。这一切,都是臣妾的罪过。臣妾为妻失职,只知关心娘家,而忽视龙体,这才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臣妾犯下大错,遭此大辱,无颜苟且偷生……”
她望着月池,缓缓道:“还请您饶恕臣妾的家人,放过无辜之人……您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臣妾愿从今日起闭居寝宫,一年之后必定逝世。”
朱厚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个不肯服药,一个愿意自裁。看来,还都真是痴心一片。可你这样牺牲,我们李侍郎又怎么能忘记你,你便可长长久久地活在他心里了,是吗?”
婉仪微微一笑:“陛下说笑了,李侍郎何等的胸怀,天下苍生本就在他心中,臣妾自然也不例外。”
朱厚照摸索着手上的扳指:“可朕偏偏不想让你如意,你长在深闺,殊不知,在这世上,死反而是最容易的事……”
月池就是在此时,终于忍无可忍。她断喝道:“够了!”
朱厚照大笑道:“这下轮到你心疼,要以身相替了?为了方氏,你说你揭穿了自己最深的秘密,这下为了方氏的姐姐,你不会要当众再说一个新的吧。”
月池定定地看着他,她只说了一句话:“你非得逼我去死吗?”
朱厚照一愣,月池泪如雨下,她问道:“你们非得逼死我才甘心吗?”
一直提心吊胆的刘太监,至此终于长舒一口气。我的妈呀,能哭出来就好了。他像赶苍蝇一样,要把屋内的人都撵出去。高凤一脸茫然:“你干什么!这案子还没断明白呢!”
刘瑾呸道:“断个屁,你没用了,知道吗!傻蛋!”
只愿君心似我心
你要真是朱寿,该有多好。
朱厚照从来没见李越哭成这样过, 他的泪水仿佛没有止境,滔滔不绝地涌出来。可就在歇斯底里喊出那一句后,他却将嘴闭得同蚌壳一样, 连一丝哭声都不曾从嘴边溢出。他甚至连动也不动, 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朱厚照的心中咯噔一下,他在回过神来时, 已经叫嚷出声:“葛林,葛林,快来,快来看看他!”
葛林早在刚刚吵作一团时,就深深地伏在地上。刘瑾适才一出声, 他就忙不迭地往外跑,恨不得身上长了八条腿。谁知, 他还没奔出这个门,就又被叫了回来。
他的眼泪往肚子里流,只能又过来把脉,谁知,还有更背的事。他的手刚搭上月池的脉,就见她一偏头,将白日饮下的姜汤悉数吐了出来。葛林吓了一跳, 忙用手巾接住,月池登时一口一口把一块手巾吐湿, 姜汤吐尽尚且不止,最后连苦胆汁都呕了出来。
朱厚照见此情形,又急又气。他半晌方颤颤兢兢地说道:“何苦来, 这般温柔多情, 怜香惜玉。她待你有情有义, 你因此以命相护,那么我呢,我们这些年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葛林和王太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他妈活得太久了,什么事都能听见,这是他们俩能听的吗?!
高凤已经呆住了,这个走向不对啊。婉仪亦有心开口,却被沈琼莲硬生生拖出去,沈琼莲在她耳畔道:“不想连累他死,就不要再说话了!你若再激怒圣上,李越只能拿命来替你赎了!”
婉仪闻此言,再不敢挣扎,她望着月池,泪水汩汩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