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微微一笑:“你不觉得,在这个朝堂上,只有我们俩是一样的吗?她们看不起我们,他们把我们贬到尘埃,史书上还专门有词为咱们而造,称做‘妇寺之祸’。可如今试看这天下,又有谁比得上我们呢?”
刘瑾心神一震,他敛去了笑意。月池却缓缓笑开了:“我从魔窟里逃出来,从一穷二白起家,做了太子伴读,做了二甲传胪,做了巡按御史,做了鞑靼间谍头目。我无数次踏上死路,又无数次爬起来。到如今,我已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我今年才不过二十九岁,就立下了无数男人一辈子都完不成的功勋,他们在我的面前,没有一个人能抬起头,没有一个人敢对我说‘牝鸡司晨,国之不幸’。这天下幸在有我,他们朱家也幸在有我。”
“老刘,你何尝不是一样。你已经六十来岁了。人间的富贵荣华,你在宫闱之中,也早已享够了,又何必追求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之物。在宣府时,你不为勋贵拉拢,那时,我就知道,你终究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纤细的手指,指向他的胸口:“藏在这里的不是一颗老鼠的心,或者说,老鼠也有想光明正大走在世上一天。你的心愿,只有我能达成。你在内宫,我在外廷。想想看吧,数不尽的男人,对着我们下拜,对着我们点头哈腰,那才叫没有白在世上走一遭。而等到我们死后,我就会将我的身份公诸天下,那时,我就要叫他们看看,他们跪得究竟是谁。推行新政的两大功臣,竟然都不是男子,这难道不值得你和我赌这一场吗?”
刘瑾的心中涌起一阵阵波涛,他忽然移开目光,不敢看她:“我算是知道,他是怎么被你迷到神魂颠倒了。”
月池似笑非笑道:“那你,难道不心动吗?”
刘瑾笑道:“我一个老东西,心动固然重要,可总得讲求实际。你瞒不住的,皇上已经开始学医了。”
月池一愣:“……你说什么?”
刘瑾失笑:“他太看重你了,明明验身就能解决的事,可他却不敢冒那样的险。他心中明明有九成的把握,你是一个骗子,可也不敢赌那一成伤害你的可能。这才给了你,喘息这么久的机会。你估计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开始推行随事考成,想把宦官和文官,都拉上你的战船。可你没想到,大九卿一连去了俩,你的蠢蛋哥哥又在这个时候惹事。不过其实有没有这些事都无所谓,皇上不会同意的。”
月池不解道:“为什么?这是对君权的加强。”
刘瑾挑挑眉:“可也是对你的权柄加强。”
月池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他,我是一个太监了吗?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瑾一愣,他忍不住放声大笑,直到笑得腿酸脚软才勉强停歇:“感情你这个谎,还是一箭双雕?既然你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干嘛不自请入司礼监。我敢保证,到了那会儿,你一定是王振第二,权倾天下。”
月池:“……”
刘瑾无语道:“你也知道,这不能完全一样。宦官秉权不正,皇上除我们,是四海称颂,可你把自己标榜成圣人,还要给其他贤达分权,皇上难道是傻子吗?你即便堪比西施,圣上也不愿做夫差啊。”
月池道:“哪有那么严重。他赶走马文升、坑害戴珊时,不也只是动动手指的功夫。洪武爷给他留下的制度底子太好了,他如若感到我有威胁,要贬斥我也只在翻手之间。再者,我已证明了多次,我命不久矣,毫无弄权之心。”
刘瑾点头道:“是啊,你只是要去死磕而已嘛,把你自己磕烂了,阻碍也攻下来了。这要是十五年前的皇爷,他肯定一口就应了。你是白手套,我是黑手套,只有他自己,干干净净三不沾,稳坐钓鱼台。可十五年过去了,他已经做不到了。皇帝的一面抵触分权,男人的一面拒绝失去,你怎么可能成功呢?至少以你现下的身份,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是在痴人说梦。”
他眼看月池仍要说话,忙摆摆手道:“不过,我可以为你指一条明路。正如你所说,这世上,只有咱们俩是一样的。你还记得李梦阳第一次下狱,是为什么吗?”
月池略一思忖:“因为他弹劾张太后的两个兄弟暴行。”
刘瑾施施然道:“张太后的两个兄弟干得坏事是罄竹难书,李梦阳说的是实话,却被下狱,严刑拷打,折磨得脱了一皮。那时,朝野上这么多诤臣,怎么没有联合起来,上奏处死张氏兄弟吗?区区两个国舅而已,他们怎么怕得比内阁首辅还厉害呢?”
月池冷冷道:“你是想说,后妃之宠的威力?”
刘瑾摇头道:“非也,非也。一时的荣宠算得了什么,母以子贵才是王道。先帝只有今上一个儿子,有谁敢冒着得罪两任皇帝的风险?要不是皇上自己怨怼太后对他关怀太薄,出手对付张家,谁说都没用。文官摆明是要墨守陈规到底了,皇上也是男人,男人终究靠不住,只有自己的亲生骨肉,才会永远站在你身边。你有两个皇帝在手,还用怕那些瘪三吗?”
他盯着她的肚子,期待十足,仿佛下一秒就有婴孩从里头钻出来。月池纵然心智刚毅,一时不由毛骨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