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矫健的青年入门来,虽然衣饰简朴,但其气度沉凝从容,自有一番摄人的风采。
唐王心下感慨,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观此人的神采,便可知李越的厉害。时春依制行礼:“臣妇时氏拜见王爷。”
唐王一惊, 他诧异道:“臣妇?你这……”
明明好端端一个男人,他突然回过神来。他也曾听说过, 李越的妾室乃是一员女将,颇有勇武,自九边护持他至鞑靼, 立下了汗马功劳, 亦受朝廷的表彰, 有诰命加身。
唐王道:“免礼平身,原是淑人亲至。”
他心中难免有些心惊,没想到李越连自己的女人都派出来了,这一趟估计所谋不小。可他这里,有什么是值得这个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如此大费周折的呢?
唐王所料不差,寒暄过后,时春果然很快就切入主题。
唐王问道:“不知淑人为何而来?“
时春道:“回王爷的话,自然是为王爷的身家而来。”
她说得是实话,她此来就是为了藩王的家产,可唐王却会错了意。他道:“德静其人,与本王并无瓜葛。”
这话一说,就透露出了他内心的焦灼。时春还没怎么问,他居然自己就说了出来。时春淡淡道:“德静和尚是否为王爷血脉,已然不再重要。他造成的恶劣影响,已与王爷紧密相连。”
唐王心中又是咯噔一下,他道:“那又如何,你的意思是,圣上难道会因这种子虚乌有的事,问罪本王吗?淑人,祖训有言,离间天家骨肉,可是重罪。”
时春依旧面无表情,她直来直去惯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太大改变:“王爷要是真像你说得这么自信,又何必还大老远派人去叛军营中。你派人,不就是因为心虚。”
心虚二字似踩住了唐王的尾巴。唐王道:“胡说八道!本王早已声明,德静这个僧人,和本王没有丝毫的关联。即便是三法司来查,本王也丝毫不惧……”
时春本就是奉命来恐吓唐王,气势上当然不能弱下去。
她想了想道,“王爷您也是太祖爷的后裔,出身高贵,又一直有贤达的名声。您应该明白,有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什么样的真相最有利于大局。”
时春徐徐道:“宗禄太重,占田太广,索盐太滥,宗室早已成了财政上的吸血虫。而宁王的叛乱,王爷们为了保住利益的咄咄逼人,早已让圣上心生忌惮。这时,又有人打着您儿子的旗号,起兵造反。您觉得圣上会做何想?”
她环顾四周,目光如水一样,在这厅内的每一件器物上划过:“臣妇缺钱时,也会想发一笔横财。十几代的积累,如能全部取出,应也能平大半的亏空。”
她的声音又冰又冷,唐王听罢之后,却不复之前的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道:“那么,李侍郎是想做什么呢?他也想要点孝敬?”
京官索贿是寻常之事,每三年一次的京察,就是京官“丰收之年。”藩王们也时常塞钱到朝中打点。唐王当然也不例外,但他又觉得,李越应该不是此等人。他的眼皮子要是这么浅,又岂能爬上今天这个位置。果然,时春所言大大超乎他的预料。
他奇道:“你这么大老远来一趟,就是希望本王拿出一部分庄田来安置流民?”
时春道:“回王爷,对。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后面也就好办了。有王爷为表率,其他亲王也会意思一二。王爷既肯资助学子,想来也愿救助百姓。”
唐王沉吟片刻:“这的确不是难事,不过,这对你、对李侍郎又有什么好处呢?”
时春比他还要奇怪,她道:“我们又不是做生意的,为何一定要得到好处呢?”
唐王一愣,他凝视时春良久方道:“李越不是已经上奏,请巡按御史清查田产吗?”
唐王的消息如此灵通,时春也有些讶异,此事月池亦早已和她说过,她此刻只点了一句:“天家的颜面,毕竟是第一要紧事。”
藩王占地,一旦全部揭发出来,皇室的威严、崇信,岂非是荡然无存。朱厚照绝不会做这种决策,而底下的巡按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所以,这条建议的提出,只是敲山震虎而已。
唐王嗤笑一声:“那这么说,李越也知这是不可行之事,那么,他又凭什么来要挟本王呢?”
时春道:“正因无法全部惩处,所以才只能杀鸡给猴看。”
唐王面上的笑意一僵,时春道:“谁让德静攀咬的是您呢?”
唐王道:“要本王答应可以,但本王也有条件,却不知你是否能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