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絮絮叨叨地回忆过去,将二十一世纪的一切,都一点一滴地说出来。满都海福晋的眼神渐渐又怀疑转为迷蒙,她的声音轻得如梦一般:“真有这样的地方吗?”
月池道:“当然有,我从那里来,而我们迟早会到那里去。”
听闻此话,这位女中豪杰长叹一声,她看向自己干枯瘦削的手指:“可是我,却等不到那一天了。五百年真的……太久了。”
月池长睫微动,她拿出找慧因要的药包,这里头是闹羊花、川乌、草乌等制成的粉末,轻轻吹到了满都海福晋的脸上。满都海福晋一窒,她想要屏住呼吸,可一切都晚了。月池伏在她的身上,按住了她的嘴。她轻声道:“别害怕,这是麻醉药,你只会睡一觉。我亲自送你去那里,而我也会让那一天,快一点来。”
既然再也回不去,我就让它快一点来。
偶缘犹未忘多情
言说万岁不幸中道崩殂,命本王即刻起兵。
七月初五的这天晚上, 察哈尔草原上紧急搭建的长棚里,早已摆满了酒筵,四处皆是悬红挂绿, 喜气洋洋。鞑靼的大小领主, 汉人的官吏将领,坐得满满当当, 不住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香和浓郁的烤肉味。
黄昏时分,数十串百子鞭炮齐齐点燃。鞭炮声后,鼓乐齐鸣,放眼望去, 皆是一片灯火辉煌。月池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京都, 而非这荒凉的草原。张彩一身大红吉服,手持酒盏,周旋在满帐的宾客之中,端得是游刃有余,谈笑风生。他喝得面色通红,摇摇欲坠,才被众人拥着送入洞房之中。
刘瑾在一旁笑道:“可真是高兴坏了。”朱厚照没有说话。
盛极的繁华过后, 留下的就是寂寥。宴会散去后,朱厚照和月池不约而同地起身。皇上跨上了一匹神俊的白马, 在夜幕中一骑绝尘,只留下了一句:“谁都不准跟来。”
月池充耳不闻,她亦上马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就像风一样, 很快就融入到茫茫之中, 徒留一众人愣在原地, 既不敢直接撵上去,又不敢就此撒手不管。
笙歌与灯火渐渐远去,晚风拂过月池的脸颊,她借着星光在草丛中穿梭,却眼睁睁看着前头的人越走越远。她扬起了鞭子,却又慢慢放下。思忖片刻后,她索性勒住缰绳,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夏日的草长得有她的腰那么高。她牵着马儿,慢慢拨开草丛向前走去。她记得湖就在这个方向。空气里满是草叶的气息,夜风送来一阵阵虫鸣。随着她手的拨动,流萤被惊起,散落如碎星。忽然之间,月池屏住了呼吸,漫天星斗溶入湖水中,如幻如梦。她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放开缰绳任由马儿自在奔跑。
不出她所料,还不到两炷香的时间,急促的马蹄声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他是怎么跑出去的,现在就怎么跑回来。她听见他在大叫她的名字:“李越!李越!你在哪儿!”
月池没有应声,她仍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她就这么静静听着,听着他策马把这附近跑了遍,听着他的声音嘶哑变调,越来越急切。直到他终于心急如焚,要回去叫人时,她从草中站起来,闲适地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道:“我在这儿!”
朱厚照乍闻她的声音,先是如获至宝,可当他下马发觉她所在的位置时,却是面色一变。他突然止步在她的近前,咬牙问道:“你一直都在这儿?”
月池不答反问:“下次还跑吗?”
此话一出,朱厚照已是面色铁青,月池轻笑一声:“你觉得你跑有用吗?”
这不是第一次朱厚照在她面前处于下风。事实上,在他们朝夕相伴的这些年中,她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年长成熟的角色,引导着他、照顾着他。朱厚照也早就习惯依赖于她,向她倾诉。可这次见面后,朱厚照却发觉,有一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同于张彩、嘎鲁。张彩因利而来,因情而留。嘎鲁因孽而生,因孽而死。这两个掠过李越生命之河的男人,到了最后,皆为情所左右。可朱厚照不一样,他还在孩提时代时,就已然学会用理智来主导一切。皇权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刻进了他的血脉中。在统治面前,即便是亲生母亲,也无法动摇他的意志,可如今,李越却一次次打破了他的底线。
她用死推着他到了鞑靼,用死推着他留下那个孽种,用死推着他赋予她更多权力。而他只能不断退步,他不会因这付出而觉无怨无悔,反而在回过神后,觉得无比恼火。而张彩的下场,也让他有了兔死狐悲之感。她就像一个高利贷商人,只愿给予一点微末情意,却要他百倍千倍,倾家荡产来还。
朱厚照喃喃道:“这不公平。你不能这样对我。”
月池几乎是一个对视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道:“我不会总这样对您。再说了,您是天子,只要您不愿意,没人逼得了您。我们只是在商量,商量达成一致。”
朱厚照的目光凝注着她:“……这还不够。”
他深吸一口气,认命似地承认:“我把凡人的一切,都给了你。我要你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