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心中惊疑不定,他问道:“您是怎么做得?”
月池摇摇头道:“不可说。”
张彩望着她的背影,怔愣半晌,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不会再有秘密了……
月池对他心里的翻江倒海浑然不觉。她即刻紧锣密鼓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为尚在襁褓中的小王子,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典礼。她来了蒙古仅仅两年多的时间,居然就见证了两任大汗的废立。
大典同样具备浓厚的佛教气息。祭坛上的五彩经幡在风中飘舞。数名高僧的诵经声响彻四野。满都海福晋身着大红色的织金长袍,头戴饰有红珊瑚的顾姑冠,更衬得她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可即便如此,她仍在侍女的搀扶下,艰难地挪着步子,带着自己年幼的儿子巴尔斯登上祭坛。
这场仪式,她必须出面,只有她出面,人心才能安定下来。她先抓起一把谷物撒在地上,接着又端起了盛有马奶酒的金杯。随着洁白的酒水撒在地上,残余的部民发出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欢呼。
这是满都海福晋参加的第三次登基大典,前后惨烈的对比更是让她悲从中来。而之后,还有更糟糕的事。明廷遣刘公公为代表,宣读朱厚照的诏书。早在太宗皇帝时,就有以重爵拉拢蒙古贵族的传统。
太宗爷先后敕封了顺宁王、贤义王、安乐王、和宁王等首领,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封贡关系。而今时今日,朱厚照既然要扶持一个新的傀儡,当然也不能吝惜这个名头。
年幼的小王子被封为顺义王。永谢布部首领亦不剌仍为太师,鄂尔多斯部的首领满都赉阿固勒呼为都督同知,诸多愿意归附的小部落首领分别授予指挥、千百户等官职。
索布德公主面色铁青,她看着眼前这些敌人。这些人在不久前还在攻打汗廷,可如今却要堂而皇之地进入金帐主持政事。这简直是笑话!大公主放肆了一辈子,迄今还不能接受自己将受人掣肘的事实。她的怀抱不由收紧,怀中的新任汗王因此又啼哭起来。她吓了一跳,忙急急去哄他。
而满都海福晋面色蜡黄,她何尝不知明廷的敕封是为了生生将黄金家族架空,可她别无他法,不合作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鱼死网破。忍一时还或许有新的希望。她颤颤巍巍地摘下了帽子,对着年轻的大明天子谢恩磕头。四叩首后,意味着鞑靼从此成为了大明的藩属。
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则万分志得意满。蒙古人不似汉人,重名教而轻实利。只要能有好处,给谁做臣子不是做呢?他们高昂着头对天叫誓:“中国人马,北虏夷人,你们都听着,听我传说法度。我虏地新生孩子长成大汉,马驹长成大马,永不犯中国。若有那家台吉进边作歹者,将他兵马革去,不着他管事;散夷作歹者,将老婆、孩子、牛羊马匹尽数给赏别夷。【1】”
这一场叫誓,奠定了双方商议的和平基调。月池更是趁机大肆宣扬丹巴增措和嘎鲁的功绩,她将丹巴增措神化为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化身,却将嘎鲁塑造为玛哈嘎拉,即藏传佛教中的护法神:“……玛哈嘎拉眼见战火四起,生灵涂炭,因此化身为满都鲁汗的后裔。他的身上一半是汉人血统,一半是鞑靼血统,所以毕生都在致力于明蒙和平,眼见大战将起,他甘愿以死来感化我等,以止战祸,打救世人。我们正是在而位尊者的感召下,才倒载干戈,主动求和。”
她这么说,只有三分是出于歉疚,七分却还是利用。她要大兴佛教,招揽民心,将骑兵的尚武精神转为仁懦之气,离不开偶像的支持。蒙古百姓可不想知道,汉人是为了以夷制夷,才扶持小王子做傀儡。人就是这样,明明身子还在泥沼中打滚,可眼睛却始终盯着天穹上的羽云。她得编一个故事,越是动人,越是传奇,就越是为人所喜。
在这个故事中,风流倜傥的汉人文士偶遇了黄金家族尊贵的公主。他们真心相爱,却因为两族的斗争而被迫分开。汉人文士在离开公主后,郁郁而终。而公主则在长生天的庇佑下,怀揣着对文士的思念,生下了玛哈嘎拉。玛哈嘎拉居住在赛罕山中,虽为诺颜之尊,却时时在两军阵地上打救汉人。在药师琉璃光如来的点化后,他多次劝说大汗和大哈敦以和为贵,可达延汗和大哈敦却还是存着成见。玛哈嘎拉苦劝无果,终于选择在两军战场上自尽。在他死时,天空下起血雨,四面传来悲声。两国之主因此大受感动,终于开始议和。谁要是信奉二位尊者,就能获得庇佑,永享安宁。
她在条款中加上了一点,一定要继续对蒙输送佛门高僧和翻译经典,吸纳贵族子弟在其中学法弘法。在嘎鲁死后,她终于能兑现承诺,让他被所有血亲接纳,可也将他骨子里的最后一点油花也彻底榨干净了。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暗道:“好一个颠倒黑白,物尽其用……”
沿用既有的宗教文化政策,是明廷已有的共识。而蒙元素有崇佛的传统,对此也没有太大的异议。因此,月池的这个提议,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可她的下一条要求,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道:“所有汉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放归。”
这话一出,连亦不剌太师也觉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