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他们的确是很久很久都没见面了……可当朱厚照上前来要拉住她时,她还是马上回过了神。她跪倒在地:“臣李越叩见陛下!”
杨一清、刘瑾、张彩、时春等人这时才从那种诡异的气氛中挣脱出来,他们也跟着跪下,山呼万岁。朱厚照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心沉了下去,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继续登上了主位。
外围的将士听到了里头的高呼声,亦跟着下跪行礼。一时之间,整个汗廷都回荡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位于内帐的满都海福晋闻声一震,惊道:“居然是汉人皇帝亲征?居然是汉人皇帝亲征?!难怪,难怪……”
她躺在床榻上,又哭又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是输得不冤,输得不冤……”
外帐中,朱厚照悄悄抹了一把眼泪,才朗声道:“平身。”
这时,他又恢复了一个皇帝的素养,他问道:“怎得突然要和谈?”
刘瑾没好气道:“这事儿得问李御史呐。”
他们原本是打算将汗廷整个儿拿下。杨一清是成化年间的进士,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典型的儒将。他打仗,也不似寻常武将,只知争勇斗狠,而是善于利用种种文化因素,在军中挂上鞑靼的大纛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不是他在文化习俗上的用心,明军也不能这般轻易截杀图鲁。
现下到了要攻打汗廷的时候,他也没有叫人直愣愣地冲进去,而是紧急调度军队,摆出了一个巨大的弓形车阵,浩浩荡荡向前驶去。刘公公不明所已,他道:“这是为什么?”
杨一清笑而不语,亦不剌太师和满都赉阿固勒呼对视了一眼,心中既佩服又畏惧。他们暗道,真是厉害,难怪图鲁死在他手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
你连卖身,都卖得这么情真意切吗?
游牧民族因为深度依赖自然, 所以高度敬仰神明。而月池将喇嘛教带入草原,朱厚照又顺势宣扬大庆法王的威名,使得鞑靼军民对于神明的敬畏更甚。在此前提上, 数千战车列成弓形状, 裹挟着震天炮火声滚滚而来,真真与蒙古传说中的神迹相类。
心中本就有疑影的鞑靼士卒忍不住叫道:“糟了, 是腾格里显灵,是法王来惩罚我们了!”
一些小部落开始逃窜,一些人甚至在阵前投降,军心因此动摇。士气不振,这仗就输了一半, 再加上猛烈的炮火,他们压根就没有赢的机会。察哈尔的将领眼看外围的重装骑兵一片一片地倒下, 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焦虑道:“必须要想办法,拦住他们的炮火!”
他们忽然灵机一动,将汗廷中的汉人奴隶和女奴紧急驱赶上来。一些察哈尔将领满怀恶意:“光这些人,还不够,还得有一两个重要人物。”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嘎鲁。图鲁假扮士卒从小路逃窜,而主动穿上大汗的披挂, 顶替他吸引追兵的人,就是嘎鲁。他们犹记得他当时的神情, 冷凝沉重如一块冰冷的石头,他道:“让我去吧。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当时大家心里还蛮有些不是滋味,现下看来, 说不定就是这个汉人杂种, 假惺惺地提出这个办法, 为得就是让大汗被截杀在半路上!
他们咬牙道:“对,就该让他去。”
他们忙招来嘎鲁,道:“小王子,你是汉人,干脆由你带着这群汉人去诈降,告诉他们李越在我们手中,然后伺机杀了他们的主将!”
不久前才率众奔回汗廷的嘎鲁,满身血污,一时张口结舌,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他愣愣地立在原地上,正被无数道尖锐的目光凌迟处死。
他们眼见他呆住了,心底暗骂:“汉人种子就是不行。”可明面上,他们却是十分恳切:“小王子,你忘了大哈敦对你的抚养之恩了?你是蒙古人啊,是黄金家族的一员,你怎么能任汉人残杀你的子民呢?!”
他一直被人瞧不起,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又坚称他为黄金家族的人了。他的兄弟姐妹也齐齐来劝说他,他的妹妹甚至把他的名字都叫错了:“格鲁,额吉只是脾气差了一点儿,可她心里一直将你当作她的孩子,你不能让汉人将她掳去,让她在这个岁数还受辱啊。”
他们一齐推着嘎鲁,把他推到了阵前去。他眼前是冲天炮火和兵戈嘶吼,身后是亲人的紧锣密鼓的催促:“说啊,你倒是快说话啊!快跟他们说,李越在我们手里!”
他像被谁割去了舌头,还是一言不发。其他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一面耐着性子劝他,一面率先将奴隶们推了出去。这些瘦骨嶙峋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被推攘着上前,其中甚至还有十来岁的孩子。孩子的眼睛如野狼一样,他死死护在自己母亲的身前,尖叫道:“放开我额吉,放开她!”
其他骑兵拉扯着他,他像小牛犊一样横冲直撞,却狠狠挨了几下。他们骂他:“你这个畜生,她是汉人,是她的同族来攻打我们!你应该站在我们这边!”
半大的男娃根本听不懂这些,他被强行从母亲身边剥离开,就像生生从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