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团团围住。她知道,在这扇门后的每一个人,都比她爹的官位更高,言辞更利,权力更大。可她居然一点儿都不害怕了,她甚至想到:“偷去前厅算什么,偷去庙会算什么,要是爹爹知道,我现在已经到了闯圣上议事之所的地步,估计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噢,不,他已经不认我,我就是死在外头,也与他无关。只是,我有点想娘……”
她朗声道:“臣妇方氏,求见万岁!”
她的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武英殿内,朱厚照正与近臣吵成一处。朱厚照委任刘瑾去宣府监军督战。就因着朱厚照一旨调命,大臣们把所有的锅都甩在了刘瑾身上。都是这个黑心烂肺的狗太监,自己想做王振第二,还要拉他们下水。孰不知,在这件事上,刘公公比窦娥还冤。
六科给事中明明换了一茬儿,可战斗力还是丝毫不弱,唾沫星子都要喷到天上去了。
给事中黄钟道:“刘瑾其人,只知蛊惑君上,以便行私。而不知皇天眷命,祖宗大业,皆在陛下一身。高皇帝艰难百战,取有四海,列圣继承,传之陛下。先帝临崩顾命之语,陛下也有所闻。【2】如今,怎可因小人之言,以身犯险,置皇皇帝业于不顾。臣冒死请求万岁,诛杀刘瑾,以正视听!”
朱厚照已不欲再以强权压人,更何况,百官都反对,他总不能都杀尽吧。他道:“朕行此举,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边关军报已至,左右翼内战在即,此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一语未尽,就听宦官急匆匆来禀报,说是方女史求见。殿中一片哗然,谢丕更是目瞪口呆。六科给事中在大惊之后,就是大怒。他们纷纷道:“先有竖宦,后有妇人,妇寺窃权,朝政安可不乱!”
朱厚照扶额,这蠢妇人,脑子是坏掉了吧,这儿也是她配来的地?他冷冷道:“叫她退下!”
给事中还不肯罢休,他们道:“此女依仗皇后之眷,胆大包天,如不严惩,法纪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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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愿意用死,来换一个说话的机会。
朱厚照道:“李越尚在外抛头颅洒热血, 尔等不思援助,还要责罚其妻室,岂非太不近人情了吗?”
一提及李越, 言官们又找到了另一个点, 他们道:“宣府之祸,本就因李越而起。他远行鞑靼, 也是为将功补过。万岁如再为他大动干戈,岂非再陷他于不义。身为臣子,为国捐躯,本是应有之道,万岁又何必愧疚呢?”
“是啊, 嬖爱岂可重于国事。”
嬖爱指受宠之人,《史记》中就有“幽王嬖爱褒姒”之语, 这些人这里提这个,摆明是一语双关。
朱厚照都被气笑了,眼看就要发作。李东阳给谢迁使了个眼色。
谢迁会意,李越的名声,不可再毁了,而且这样劝谏,只会火上浇油。他斥道:“君仁臣忠, 本是天经地义,万岁有此仁爱之心, 乃社稷之福。你们身为言官,当针砭时弊,岂可捕风捉影, 无端毁坏万岁的清誉。这等饶舌之行, 与妇寺何异?”
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正僵持间, 外头忽然传来响亮的女声。贞筠已手持皇后的宝印闯进殿来,她道:“万岁容禀,只因去得不是他们,所以才站着说话不腰疼。”
群臣见她,都避开目光,口里议论纷纷。她跪地道:“臣妇冒死盗娘娘的金印,只为求见万岁。臣妇虽为女子,可亦有忠君爱国之心,古人亦有云:许人尤之,众稚且狂。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她所诵念的是《诗经》中的名篇——《载驰》,讲得是卫国国君之妹——许穆夫人的故事,在卫国灭亡之后,执意要回卫驰援,却遭许国大夫反对。这首诗表达得就是她的愤懑之情——“女子虽多愁善怀,可亦有为人的准则。你们许国的大夫阻挠我返国,实是既愚昧又狂妄。你们这些君子,不要对我心生怨尤,你们苦思千百遍,不如我亲去一次。”
这里除了某人,都有真才实学之人,岂会听不懂她话中之意。给事中黄钟气得胡须颤动,他斥道:“这里岂是女流之辈能胡言乱语之地,你已扰乱国法,还不速速退下!”
贞筠道:“孔圣人有言:‘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可见《载驰》之中,女子思亲思国之情,为圣人所首肯。而我所言所行,皆是效仿先贤女,何过之有?还是说,您认为,《诗经》亦是胡言乱语?”
朱厚照眼前一亮,他心思微动,不再言语。
只这一句,堵得黄钟哑口无言。不过,他还有同伴。御史曹闵,昔年奉命去核查宣府之事,他为人忠直,可也不赞同圣上用兵。他道:“许穆夫人国破家亡,因此驰返,是为国为亲。可恭人来此,却只为私情,不思公利。我明白恭人与李御史伉俪情深,可安可为你一家团圆,而兴举国之兵。”
贞筠辩解道:“左右翼已然内乱……”
兵部尚书刘大夏道:“正因鞑靼已然内乱,何须圣上御驾亲征?”
贞筠皱眉道:“可您怎知,它是两败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