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地铸造。这些都是烧钱之事,为了保证资金充裕,月池早就在工匠们商议做事时,依照瑞和郡主所给的账册,把郭家的产业,挨家挨户,以各种罪名全部抄光,所有主事全部下狱。武定侯郭聪没有等到瑞和郡主上奏弹劾,反而等到自家的房子塌了。
朝中为月池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没议出一个好歹。她又马不停蹄地去抄保国公家的隐藏资产,而抄到的东西,绝不会在库房中放太久,而是马上想方设法花出去,或是雇军的本钱,或是向百姓购买粮草,或是继续用于军械制造。
宛转心伤剥后蕉
他无数次这么对自己说,然后无数次想他。
京城中, 在与朱厚照那次洽谈后,文官集团就有了动静。商议之后,大家觉得须从底层基础动手, 打掉一个勋贵比登天还难, 可整治寻常世袭军官就要容易得多。兵部主事谢迪在翻阅卷宗后,上奏弹劾已故锦衣卫副千户黄英的侄子黄贞违规袭替。谢迪正是内阁次辅谢迁的弟弟。
谢迪在奏疏中写到:“成化十八年有上谕, ‘武职绝嗣,旁枝不许袭。如已袭者,不许再袭。’先帝爷在时也三令五申,规定旁支不得袭替。‘武职立功之人死而无子者,堂兄弟侄例不得袭’。黄贞乃黄英之侄, 怎可得千户之职,理应罢之。”
旁支不得袭职, 是早就定下的规矩,但执行起来却是看碟下菜。黄贞因为拜了奉御黄福做义孙,凭借黄太监的权势,这才得了职位。兵部往日不是没有反驳过,但是提出来了也是不了了之。黄贞见状越发横行无忌,苛待下属,早惹得大家不满, 如今要杀鸡儆猴,可不就挑上了他。
黄贞自觉是人在家中坐, 祸从天上来,他颠颠地去寻自己的干爷爷黄福帮忙。奉御是从六品。黄太监正忙着帮宫中采办布料,供宫女做战袍, 一听此事, 还没觉出味儿来, 他大包大揽道:“怕甚,以前那姓刘的尚书说三道四,最后你这位置还不是得了。尚书说了都不顶用,何况区区主事。我看谢迪也是吃饱了撑得,自己的侄子还在吃牢饭,他倒管起这些闲事来。”
黄贞是感恩戴德,他抚着胸口,将一匣珠玉并田产地契塞给黄福,他陪笑道:“孙儿来得匆忙,劳干爷爷您先收下这些,孙儿回去用心拾掇,一定好好孝顺您老。”
黄太监嫌弃地一看,两片薄嘴唇一撇,连眼都不肯移。黄贞见状就知这老不死的是嫌少了,他央道:“爷爷,孙儿不是吝啬财物,实在是手头有些紧,只要您老肯出这次手,孙儿一定好好供奉你。”
黄太监还是不说话。黄贞没办法了,只能回去变卖家产,来一回真出血。这次,黄太监果然满意了,他拉着黄贞的手,埋怨道:“你这孩子,天天闹这些虚头巴脑的,何必这么客气。你就同咱家的亲孙子一般,咱家还能不管你。”
黄贞嘴里叫爷爷,心底骂不要脸,两人就如亲祖孙一般,“柔情蜜意”了好一会儿。黄太监就去寻司礼监大太监李荣帮忙。谁知,他连李荣的门都进不去。
李荣听到外头的求见声,对身边的小太监叹了一声:“又一个不知死活的。”
小太监不明所以,但早就习惯了拍马屁,他道:“又有几个人,能同爷爷您似得,那么聪慧明达呢?”
李荣嗤笑一声,他道:“咱家只是知道,什么时候该伸手,什么时候该缩手罢了。有人一开始不明白这个道理,有人被冲昏了头,也忘了这个道理,所以他们都倒霉了,没想到是老头子我,这么不温不火熬到今儿哟。”
李荣本以为会皇上先发难,没想到居然会是皇后插了一只手。第二天,夏皇后竟然以黄太监贪污公款,对布料以次充好的罪名,向朱厚照告状。依照《大明律》,挪用与克扣军用物资是死罪,依律当斩,更何况黄太监家中昨日刚有一笔大进帐,一查就能查出来,根本无从抵赖。
朱厚照坐在案前,婉仪跪在他的面前,乌黑的鬓发上只有绢花,并无金银器物。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他道:“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皇帝年纪渐长,威严日盛,虽不像少时那般时时大发雷霆,可只需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婉仪浑身发抖,她的喉咙干涩,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可有一个人的剪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打了个激灵,慢慢开口道:“臣妾只是想为圣上分忧。”
朱厚照嗤笑一声,婉仪听到他的脚步声逼近,她的眼中映入一双登龙靴。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她的下巴上就受到一股大力,她被强迫着抬起头直视天颜。皇帝黝黑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他的语调依然平稳,他道:“朕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婉仪深吸一口气,她的双手紧握:“臣妾身为皇后,如不能为圣上分忧,便与废人无异。试问一个废人,又如何能母仪天下?”
朱厚照定定看了她半晌,他忽然撒开手。婉仪堪堪稳住身形,她又伏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直到沈琼莲轻轻敲门唤她时,她才回过神,慢慢爬起来。她推开门,对着沈琼莲粲然一笑。她明白,这一关,她算是暂时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