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的天色:“现在?”
李东阳道:“就现在!”
主仆俩奔了出去,朱夫人望着他的背影这才明白过来,她喃喃道:“难怪,原来是为李越……”
李宅中正房内,月池呆呆地望着上方,帐子上暗红色的花纹就像山峰崩裂似得朝她压来。她惊慌地移开眼,又无意间瞥见身上所盖的大红被褥。往日瞧着鲜亮喜庆的红色如今却同烈火一般,仿佛要她手足都烧毁。她真像是被烫伤一样,猛地将被子掀开坐起来。
贞筠和时春就在她床畔移来了罗汉床,两人实在困倦,刚刚眯了一小会儿,就听到她的动静,忙睁开眼来,俱是又惊又喜。
时春扶起月池,给她披上了斗篷。贞筠便出门去喊了一声,一时之间整个宅邸都亮堂起来,连大福都从窝里跑出来,汪汪直叫。葛太医趿拉着鞋,头发蓬乱地冲进来,嚷道:“可算是醒了,快让老夫来把把脉。”
月池却一脸焦躁:“快把这些都换了,都换了!我不要红的。”
贞筠道:“好好好,你先让太医给你瞧瞧,明儿我们再……”
月池却难得任性起来:“我现在就要换,立刻就要换!”
她在剧烈激动下,脸颊都浮起红晕,简直同喝醉酒没有什么两样。时春似有所悟,她忙道:“那我们先换着,你披上斗篷在旁等一等可好。”
月池眉目之间的烦躁几乎都要溢出来,几乎是坐立难安,可当她们把满目的猩红换成冷色调的石青时,她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坐回床上,又出了一身的汗。葛林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好不容易替她把上了脉,脱口就念了一句佛:“好歹是缓过来了,我这就去禀报万岁。”
月池脱口而出:“不准去!”
葛林一惊,他期期艾艾道:“可,万岁早有旨意,这……”
月池已然横眉竖目,还是贞筠灵机一动来打圆场:“葛太医,您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辰了。宫门早就上钥了,万一万岁又要轰轰烈烈地出来,那您不是自找麻烦,还连累我们老爷吗?依我说,还是明儿一早吧,也让我们老爷再歇歇,你总不能让他刚醒就去接驾吧。”
葛林度月池的脸色,思忖片刻这才点了点头。所有人都暗松一口气,月池又被灌了一碗药,按回了床上。她迷迷糊糊间还对贞筠说:“明早我也不想见他。”
贞筠已然是咬牙切齿了:“你放心睡着,他一来,我就叫大福把他咬出去!”
月池不由露出一个微笑,她应道:“好。”
可这一觉,她也没睡多一会儿,就被人轻轻摇醒。她迷茫地睁开眼,却看到李东阳正看着她,他面露歉意:“扰了含章的好梦了,只因想着明儿你就要去面圣了,所以有几句话,老夫不得不提前嘱咐你啊。含章,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世情难似泰衡难
只有装成怪物,才能杀死怪物。
月池呆呆地望着李东阳, 昏黄的烛火下,他额角上粗深的纹路越发瞩目,就像暴雨冲刷下的沟渠。他静静地等着她, 嘴角的皱纹绽开来, 那是慈爱与耐心。月池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方从睡意、焦虑与头疼的密网中挣脱开来。她浑身一震, 挣扎着想要起身:“李先生,真是您?”
李东阳忙按住她,还替她掖了掖被角:“这可不是梦呐。咱们躺着说。你绝不能再受寒了。”
月池只觉鼻子发酸,她轻轻应了一声,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李东阳瞧见了她额上厚厚的纱布, 细长的眼中伤情仿佛要溢出来:“是老夫害了你。可老夫并不是因自己贪生怕死,而是那样的情况下, 若群臣再齐聚乾清宫请旨,只会适得其反,让君臣之间的冲突愈演愈烈,届时就更加不可收拾了。只有你去,万岁兴许还能听得进一两句。只是如今,众人的困厄暂时得解,可你却深陷泥沼……”
月池道:“您别这么说。一切都是学生心甘情愿的。再者, 这对学生来说,未必是坏事。这里, 实在是住不得了……”
她的眼睛中浮上了一层轻薄的泪光,就像深潭上潋滟的波粼。李东阳明了她的意思:“你想回乡去,和伯虎一起享受田园之趣, 山水之乐吗?”
月池深吸一口气, 她点点头:“趁着如今和圣上还有几分香火情, 自己也有了几分名气,回家去倒也不怕被人欺辱了。”
李东阳缄默不语,月池忽而明白了他的来意,他是想让她留在这儿。月池开口道:“先生是否觉学生此举胆小如鼠,令人不齿呢?”
李东阳回过神,他的嘴角依然噙着笑意,柔声道:“怎么会呢,你还记得泄冶之事吗?”
月池一愣,李东阳徐徐道:“昔年,子贡问圣人,陈灵公在朝堂之上公然宣淫,大夫泄冶直言进谏,反被灵公诛杀,这与比干之死因相同,是否能被称为仁呢?然而,圣人却说,比干是纣王的叔父,官位做到了少师,他以死相争是为了殷商国祚,希望能以自己的生命换来纣王的悔悟,因此才能被称为仁。而泄冶论官位只是大夫,又与灵公无骨肉之亲,以区区之一身,欲正一国之淫昏,死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