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宽勃然大怒,他碗大的拳头都要捏起来,但又怕误事,只得生生忍下来。他霍然站起来时,高高大大的样子,倒真有几分骇人。可最后,他竟然真乖乖坐到末席去,这让刚刚还心里打鼓的围观者一下就放松下来。他们交头接耳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结果只是个边商。”
“嘿,真是白唬人。”“可别说,他们家不是有一个……”
鲁宽已然多年未受这种羞辱,一入俞家的大门,即刻面沉如水,他叫人拖过俞昌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昌眼底一片青黑,本就惊惧不已,哪里受得了这种架势,当下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姚猛啐道:“真是无用,拿水来!”
眼看一盆凉水就要在寒冬腊月泼到俞昌脸上,一直犹豫的俞泽终于咬牙站了出来,他此刻再不敢做玩世不恭的模样,而是肃容道:“老爷恕罪,不若让小人来说吧。”
毛松斜眼瞥了他一眼,见他一派花花公子的打扮,心下不屑:“就你?”
俞泽听得心头火起,他绵里藏针道:“小人虽然不肖,但业内基本的规矩,还是有数的。”
耿忠年轻气盛,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把揪起俞泽,抬手就要揍他:“怎么说话呢!”
鲁宽却道:“住手!先让他说。”
耿忠不满道:“鲁哥,先让我教训他一顿,再说不迟。”
鲁宽重重拍桌:“胡闹!明儿难不成你能做向导?若想教训他,等这事儿过了,要杀要刮都由你。”
耿忠这才退下,俞泽吃了这一下,适才心中的不平也跑到爪洼国去了。他清了清嗓子,深揖一礼后也不敢卖关子,悉数说了出来。
他道:“当今天下的盐商分为边商、水商和内商三类。其中边商是运粮去边塞的商人。边商最穷,内商最为富贵,厉害的内商如张家、孙家,是各大王府座上宾,甚至能和宫里的公公们搭上线。他们卖得不是盐,而是盐引。在以往还需要去边疆报中时,他们会贱价收买边商的盐引,然后将盐引再高价卖出。如今,朝廷改开中为纳银,又赐了各大王府盐引,他们就索性讨好王爷们,拿金银珠宝换盐引。至于水商……”
鲁宽听到此却打断道:“等等,我有一不解之处,边商千里迢迢运粮去边塞,不就是为了换盐引来贩卖吗,如何会再贱价卖给内商呢?”
俞泽此时也稍稍镇定了些,他咽了口唾沫道:“老爷有所不知,边商即便换了盐引回来,也没有门路变成盐,即便有本事熬个两三年取到了盐,要把盐悉数卖出,也需要大量盘缠。一般的边商根本耗不起,所以,他们宁愿把盐引直接卖给内商,这样来钱也快点儿。”
鲁宽若有所思,他又问:“那水商又是做甚的?”
俞泽道:“水商也是与盐运司的老爷们有关系的人。他们主要是从内商处买下盐引,再到盐运司那里提盐,接着才能运到各地分卖出去。”
俞泽说完之后就聪明地闭口不言,跪在了他爹身后,架着他的身子。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是贺一元的一句话,让旁人以为他们是边商,所以才对他们态度骤变。事到如今,他们几个受辱都是小事,若是坏了李御史的大事,才是真真全完了。
贺一元满头大汗,扑通一声跪下来:“鲁哥恕罪,是我嘴贱,不打探清楚就乱嚷嚷。我想着咱们不应掐尖好强,最好能泯然众人,就随口来了一句,谁知弄巧成拙……我这张臭嘴,真该打!该打!”
语罢,他就扬起手,自己抽自己耳刮子。俞泽在一旁只听到啪啪啪的重响。他悄悄撇过头去看了一眼,贺一元的脸都已然红肿出血,鼓得就像猪头似得。
鲁宽直到他打得自己口齿不清时方开口:“一元呐,不是我说你,这做得叫什么事。该怎么着我说了不算,咱们还是去见李御史吧。”
月池见一群人面如死灰地进门来,听罢前因后果后,一时无言以对。朱厚照身边的锦衣卫,居然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一个说错话后,一个也不知随机应变,看来这些人要么是靠佞幸得宠,要么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出门在外,她不可能真把人打死或打残。但若是轻轻放过,岂不叫他们更加轻慢。
想到此,她便道:“不能选贤与能、知人善任,说来也有我的过失。若你们实在无能为力,那我们便择日回京,一同向圣上请罪。届时一切功过,由万岁裁夺。”
鲁宽等人一时听得脸都绿了,他们这才回过神,他们向京里递得加急密奏至今没有回音。皇上看到了却没有批示,意味着他认为如此查探盐政是可行之策。而此时,他们犯下这样的错误,说到底是因自己无能,坏了皇爷的大事,那回去岂有好果子吃。
贺一元悔得肠子都青了,鲁宽等人也是搜肠刮肚,四处拉关系,希望能搭上一个大人物,改变如今的处境。就在大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汝王府的长史突然要见他们。
鲁宽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备了厚礼去见王府的这位周长史。周长史的眼睛都要望上天去了,只偶尔为金银珠宝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