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道:“只要大敌当前,生死一线,走投无路时,即便是仇人也会捐弃前嫌,共同抗敌。”
谢丕已然会意:“你是想哀兵必胜,一鼓作气?”
月池点点头,徐缙又插话道:“可万一不需我们,甚至不必团结一致,就已经打退对方了呢,那我们的辛劳不是白费了?”
月池闻言不由微微皱眉,未待她答话,谢丕就道:“此时不成,日后也会有好时机。何必急于一时呢。”
穆孔晖点点头:“那何时再献书,李兄可有想法?”
月池道:“先静观其变吧,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再做东,答谢大家的。”
到此,众人已经达成了一致。秋日寒风萧瑟,坐在船舱内,还是凉飕飕的。既然机密事说完,大家就打算去暖房喝茶了。徐缙便又拿起竹篙,把船从河中央撑了回去。
董玘玩笑道:“没想到,徐兄非但才华出众,在这方面也是行家,这可撑得真稳。”
众人也纷纷点头。可刚刚夸过,打脸随即就来。到了停船靠岸,月池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板下船时,船身忽然晃动,不知何处飞来一个石子,正中她的额头,她被打得剧痛,身子一歪就栽进了冰凉刺骨的河里。
两端的水浪朝她压来,飞快冲进她的口鼻之中,她呛了一两口水,肺部像被细密的寒针扎着一样。她听到了船上惊慌的叫声:“李兄!快救人啊!”
身上的羊绒鹤氅遇水变得沉重不已,可她却不能冒险将其脱下,这个时候上岸,当然是裹得层数越多越好。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浮上来,她对正在飞快脱外袍准备下水的谢丕道:“谢兄,拉我一把!”
众人见状都大松一口气,穆孔晖突然回过神来:“对了,李兄也是水乡人呐,当然会水了。”
他们又嚷道:“快拿竹蒿来!”
徐缙急急把长竹竿拖过来,月池拉着竹竿,挣扎着爬上来。她第一时间不是道谢,而是立刻卷起谢丕丢在地上的羽毛缎斗篷,把自己裹住。只这一会儿,她已经是面白如纸,嘴唇乌青,咳得撕心裂肺。
谢丕看得心惊,还把自己的袍子往她身上裹,董玘忙解下自己的斗篷:“谢兄,用我的吧。”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把斗篷递给月池,月池情知不是客气的时候,忙道谢接过两件,就要挣扎着起身。时春就在这个时候赶来了。
她去见了和尚请教超度亡灵的费用,最后只买了两本佛经……她在心底嘀咕道,她们穷苦人家,还是找一间小庙。接着,她折返回来竹林之中,秋日恬淡的日光透过参差的竹叶射在她的脸上,她正昏昏欲睡间,就听到惊呼:“有人落水了!快去救人!”
时春陡然惊醒,她的心咯噔一跳,忙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往河边奔去,她身手灵活,气力也较一般人大,很快就挤到了最前面,看到了虚弱的月池。
她一时剑眉倒立:“怎么会这样!你怎么样?”
月池摆摆手:“先回去再说。”
谢丕道:“李贤弟,要不找师傅借一间禅房,沐浴更衣后再回去。”
月池摇摇头:“多谢谢兄,这里太危险,还是先打道回府。”
谢丕一震:“你是说……不是意外?”
月池撩开头发,露出发际的淤青:“有人害我。”
众人一时又惊又怒,谢丕道:“贤弟,你先回去,此处交给我们,我现在就把寺封了,看谁跑得脱!”
月池道:“多谢了。”
话音刚落,她就觉身子一轻,时春居然把她背起来了,她回头道:“还磨磨唧唧作甚,再不回去,若发了热,可如何是好。”
贞筠正在家中弹琴,她早年为着此物,不知挨了父亲和女先生多少打,可总不解其中三味,明明是鼓琴,却和弹棉花没什么两样。可这么些年,看得书越多,反而有了些灵心慧性。陆游曾教导其子:“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弹琴也是如此,若腹无诗书,不解曲中真意,不过是在拨弦罢了,又怎能与古之大家发生共鸣呢?
她此刻所奏的乃是《梅花三弄》,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梅花正因己身的洁净,方不惧瘴疠污浊,风刀霜剑。她不由想到自己和月池的身世,心绪越发激荡,所奏之曲越发有裂石流云之响。正值高潮时,圆妞突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奶奶,不好了,老爷掉进水里了!”
贞筠心一颤,古琴发出一声闷响,她的手指立时现出血痕,可她却顾不得了,一把抓住圆妞:“怎么回事,她在哪儿!”
月池头重脚轻地进门来,贞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面去烧水,一面唤人去熬姜汤。在泡进浴桶之后,月池才觉渐渐活转过来。她正准备起身之际,时春拎着开水桶大步流星地进来:“你怎么起来了,我们熬了草药,你快再泡泡,去除寒……”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月池,两个木桶砰的一声砸到在地,药汤淌了一屋子。
她指着月池,哆哆嗦嗦道:“你、你、你……”
月池坐回浴桶:“你没看错,快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