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乾清宫暖阁内,由于地龙烘烤,遮掩严实,药香经久不散。弘治帝拥着锦被,卧在龙榻上,面色蜡黄,嘴唇干裂,一旁服侍的太监时时替他润泽嘴唇。可他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容光焕发,眼中也带着深深的笑意。
月池叩首得见龙颜不由一怔,难不成朱厚照真中解元了?朱厚照也如是想来,他握住了弘治帝苍白的手,忙问道:“父皇,是不是山东的桂榜出来了?”
弘治帝微微颔首,然后笑着说:“李越中了第二十三名了,至于你嘛……”
他故意顿了顿,朱厚照更是急切,忙摇着他的胳膊道:“父皇,别卖关子,快说吧。”
弘治帝脸上笑意更甚:“你落榜了。”
月池不由瞪大双眼,朱厚照闻言一跃而起:“我就知道,我一定能……”
他的欢呼卡在喉头,愣愣地看着弘治帝:“……您适才说多少名来着?”
弘治帝不由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岔了气,连连咳嗽,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方道:“名落孙山。”
朱厚照怫然变色,面沉如水。月池也道:“万岁,是否是弄错了?”
弘治帝对着朱厚照希翼的眼神,摇摇头:“千真万确。”
“一定是王守仁!”朱厚照勃然大怒,“这个老匹夫,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来人,立刻把他押解进京,孤要重重治他的罪!”
弘治帝忙拦住他道:“这可怨不得人家王守仁,是你自己的缘故。”
朱厚照眉头深皱:“您就别替他遮掩了。”
他拿起乡试录翻到最后一页,义正言辞道:“您看,连策论写成这样的人都能中,更何况是儿臣!分明是王守仁故意暗箱操作,才让儿臣落榜。”
弘治帝一时失笑,他将朱厚照的卷子递给他:“你且瞧瞧,你没有避讳。”
避讳是指为表对皇亲和尊长的尊重,其姓名不得直接说出或写出。弘治七年亦出规定,“文字回避御名庙讳,及亲王名讳,如有违犯行斥落惟二名不避讳。”【3】
朱厚照与月池面面相觑,月池道:“是不是父、祖父、曾祖父的假名?”
朱厚照断然否决:“你成天念叨,孤早就记住了。”
“那就是御名庙讳?”月池又问。
御名是弘治帝的姓名,庙讳是已故帝王的姓名。朱厚照火气更炽:“年年太庙祭祀,孤还不至于忘本如此!”
月池转念一想也是,以朱厚照的记性,总不能连爷爷、太爷爷什么的名字都记不住吧。那是为甚。她从朱厚照手中拿过试卷。朱厚照还在动怒:“此人当真是不知好歹,儿臣可是在号房呆了三天。那里面又臭又暗,吃得都是烧饼,喝的只有凉水。儿臣连手都写疼了。他居然让我落榜!”
弘治帝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正要劝慰朱厚照时,月池忽而道:“我知道了!”
朱厚照霍然转身:“你知道什么了?”
月池极力忍笑:“臣知道,您没有避谁的讳了。”
朱厚照重哼一声:“是谁!”
月池指着卷子上被圈出来的厚,终于掌不住笑出声来:“您没避自己的啊!”
太子乃国之储君,姓名自然也在避讳之列。朱厚照把旁的规矩记得牢,可到了自己的大名,一时不就疏忽了吗?
朱厚照的脸色一时是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弘治帝靠着床捧腹大笑,月池也是笑岔了气,靠着高几一时都要立不稳了。朱厚照的脸涨得通红:“你们都别笑了!都不准笑了!”
弘治帝连连道:“好好好,父皇不笑了。其实,这也是小事,你若是还想再考,父皇再帮你混进去一次也是了……”
朱厚照嚷道:“再也不考了!什么鬼东西!”
弘治帝又忍俊不禁,忙定了定神道:“那咱不考了。这样,明年殿试,父皇让你去监考,把威风找回来,怎么样?”
朱厚照一愣,对哦,直接这样,不就好了吗,他何必还亲自去考呢!这般一想,他只觉胸口气闷更甚。弘治帝摸摸他的头:“监考也得好生温书呐,不然问不出问题,点不好状元,那亦是失了颜面。”
朱厚照垂头丧气地点点头,再陪弘治帝说了一会子话就告退了。弘治帝见他如此,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嘱托月池道:“好生看顾太子,替他找些乐子开怀。”
月池躬身领命。太子爷意气风发出端本宫,蔫头耷脑地回来,连午膳都不想进了,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谷大用等太监在床边跪了一地,他听得嫌烦,让他们全部滚了出去。月池就在此刻掀帘入内,他已经把头蒙起来了。月池轻轻拉下他的被子,朱厚照一见是她,怒道:“孤不想听劝!”
月池一本正经道:“臣不是来劝您的。臣是想告假,虽说名次不高,但毕竟中举有了功名,再怎么也得宴请亲朋好友吃一餐便饭庆祝庆祝……”
朱厚照霍然起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
月池一时笑得眉眼弯弯:“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况是太子。再说了,您的才学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