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日钻研着给杨珩用药,鲜少会有其他交谈。有一次杨珩问了她:“听说得了天花很少能有活下来的,你之前是怎么做到的?”
“有顾爷爷在,只要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那我就能活下来。”
她提起顾爷爷时,语气里的骄傲倒是藏不住的。
杨珩笑了:“这样吗?那我,是不是也能活下来?”
那语气绝望而又脆弱,让云姝看了过来。
杨珩苦笑:“有些意外是不是?我也是怕死的。”
怕死,更怕在这样的孤独中,不知名的角落里,像一只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死。
云姝想了想,许是不忍吧,难得安慰了他:“我答应过云荼不会让你死的。许是同病不同证,我再换几味药,会有效果的。”
因为没有下人愿意离得太近,大部分都是云姝照顾杨珩的起居。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每次都要再三提醒杨珩保持适当地距离,不能有不必要的接触。
但也许是她太过坦荡了,杨珩不仅没有受伤与尴尬,反而是好笑,都一一应了她。
下人送来的饭菜,也是她先提前分好。
每次中午唯一的一个鸡腿,云姝毫不犹豫放到了她自己的碗里。
被杨珩用控诉的目光看着时,她十分坦然:“你现在每天都是睡觉,但我却需要一直思考、煎药,照顾你。”她咬了一口,后面的话不言而喻,所以当然是得她吃。
杨珩其实并没有想争那一个鸡腿,只是觉着与她这样说话十分放松,他们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
像是寻常夫妻的不离不弃,相依为命,柴米油盐。
他长这么大,大概没有过这样的生活。
以至于后来行宫的人突然增多了,他们的伙食也改善了许多,杨珩心里甚至有些遗憾。
可以想象,是云家发现了云姝潜进来了,事已至此,只能孤注一掷,赌杨珩能好起来。
杨珩确实好了起来。
被接回去那天,他被众人围绕着,大家道喜的道喜,担心的担心。云荼哭得眼睛都红肿着。
杨珩一面笑着回应他们,一面透过人群,寻找云姝。
方才跟云荼简单说过两句话后,她就已经去了另一边。只有唐旭还跟着她,隐隐能听见唐旭的声音。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擅作主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那一黑一白的身影,登对和谐,杨珩看着他们的声音与背影都渐行渐远,就仿佛那两人才是一对,自己不过是那个女子短暂的一瞥。
如今……那久违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她彻底地把自己摒弃了,与另一个男人一起,逃出他的世界。
你看,兜兜转转,命运总会想方设法地,达成它想要的结局。
唐旭出了宫门时,下人正候在一边,见了他来就要准备马车,却被他一把夺过马鞭翻身上马。
他自回了京城后,无论在朝中多大动作,私下里一向是低调得很的。
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径直一路从长街骑马到府邸,路上被惊扰的行人就算是看着那象征着一品官员的绯色朝服,也只能把抱怨吞进了肚子里。
唐府,他一下马,过来牵绳的下人被他阴沉的面容吓得不轻。
“将军。”手下过来行礼。
唐旭看也没看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老七最近传了书信没有?”
老七带着云姝走了,每到了预定的地点,都要给唐旭报告一声的。
手下面露难色,他也正好是想要报这个的:“将军……夷辛那边传来消息,老七未按时抵达。后来才知晓……那位……逃跑了……”
说逃跑仿佛像那是犯人一样。可他其实都不知道那位算什么身份,如今每说一个字,都觉着是冒着下一刻人头就要落地的风险。
将军这会儿的气场……实在是太可怕了。
明明冬季还未完全过去,不刺眼的暖阳,却照得唐旭的头一阵阵晕眩。
她真的走了,真的不要自己。
他其实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无数次的生死之战,他凭的怎么可能只有勇气?无论什么时候,两军对峙,都需要冷静的头脑,缜密的思维。可他现在却犯了打仗的大忌,轻信。
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发现的机会,那么多破绽摆在自己面前,他还是选择了毫无保留的相信。
他怎么能不相信呢?渴望的人就这么向他伸出了手。让他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目眩神迷。如果对手是云姝,他拿什么赢?
原来……她规划的未来并没有自己。原来……那一步步的卸下心防,只是为了那句,保护顾家的承诺。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将军……”属下担心地看向他,“您放心,老七已经在周边几个城都调派了人马,肯定是能找到人的。”
“她身上带了什么?”唐旭突然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