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正卿大步流星走出徐家大门,他今日并无旁的准备,着实没想到徐家会是这般态度,竟能在他跟前将人抢了。
扔下流萤有孕的话,是他最后的制衡。
人是徐家扣下的,来日她没有孩子,那便是在徐家出了差池,徐家若是不想惹上麻烦,这会子必会放人,若不放,势必会吃官司。反过来说,若是流萤现下已经怀了胎,只要徐家没疯,就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他在门外停了片刻,里头始终没见有动静,更是没有人出来留他,韩正卿便皱紧眉头快步走出巷子。
司机见他一个人回来,步履匆匆,面色也不好看,便迎过来问道,“爷?”
“嗯。”
韩正卿步子急,走得气喘,他在车子跟前停下,竟有些晕眩。
“枪。”
韩正卿伸出手,司机一个愣怔,先是扶稳他,再挽起袖子问道,“爷?出什么事了?”
韩正卿许久不曾如今日这般心绪躁动。
方才徐老爷一声留步,他还道自己成功了,然而徐家再没有人追出来,他便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徐家人是真的疯了。
三姨太年纪轻轻便被逐出家门,即便人死了他们都能不闻不问,全听韩家处置,流萤作为三姨太的陪嫁,又入了韩家的门,是他的眼珠子,若是想报复韩家,她便是最好的工具。对亲生女儿尚且如此,何况一个丫头。
虽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徐家会对流萤这般厌恶,眼下他只想冲进去将人带出来。
“你去…”
韩正卿只说了两个字便停住,脑筋却没停。
他想让司机去军部,可老二不在,纵是去军部也是徒劳,老三认识些洋人的门路,然而这事上帮不上忙。
一瞬间,所有的解救方法全都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一被否掉。
当务之急还是时间,若徐家真的疯了,才不会管那些制衡,弄不好已经将流萤沉井泄愤。
眼下只有司机同自己两个人,即便他拿着枪,即便司机的功夫了得,又能敌得过徐家满院子的人吗?
可事已至此…
就在韩正卿打算孤注一掷的时候,就听巷子里传来脚步声,随后是绣颊的声音,“韩少爷!…呼…韩少爷!…”
韩正卿猛然回头,绣颊从黑暗中跑出来,他来不及面露喜色,就瞧见她手中拎着那串珠子,他的面色又冷了下去。
“韩少爷,您…呼…您的东西忘了。”
绣颊跑到跟前就弯下腰去,一只手撑着膝盖喘气,另一只手托着那珠子端到韩正卿眼前。
这珠子是韩正卿少时求得,上好的翠玉冰珠,晶莹剔透,颗颗饱满,夏日佩戴身上甚是凉爽,他很喜欢,眼下瞧着却如此碍眼。
方才司机已经撸起袖子,一只手摸到后腰,搭在黑色的枪闸。
绣颊弯着腰,刚好瞧见那漆黑的一角,她吓得连连后退,脚跟一绊,一屁股坐在地上。
“您、您您…您别冲动,流萤她、她没事,我们老爷是为她好。”
韩正卿面色阴沉,追问道,“为她好?”
绣颊吞了口水,点头答道,“是,大小姐是这么说的,老爷怕她去送死,才要扣住她,不让她出门去罢了。”
“送死?”韩正卿更加疑惑,拧着眉头问道,“你们大小姐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大小姐只让我告诉您尽管放心,纵是老夫人不高兴,打也打过了,再不会为难。”
闻言,韩正卿没再言语,他敛眉凝神,仿佛看着绣颊,又似乎没在看她。
关心则乱,徐老夫人先打了流萤,他便起了急,自然而然地认为徐老爷也是厌恶流萤故意做难。
他在脑海里将方才的事过了一遍,徐老爷先是维护徐老夫人的颜面,而后便是要将流萤留下。
他对自己的敌意显而易见,对流萤确没有多一句贬损,甚至他将一女二嫁之事端出来,徐老爷这般古板之人都没有露出过轻蔑。
韩正卿才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司机见状也收了架势,将绣颊扶起来。
韩正卿想明白事情的关窍,徐老夫人厌恶流萤不难理解,纵然先前徐家手书确认三姨太的事不再过问,可徐老夫人终是疼爱自己的女儿,难免迁怒流萤,徐老爷的敌意更多是对自己,对韩家。
他不原谅三姨太,并不是因为放弃了这个女儿,相反,他非常爱这个女儿,至死不能原谅她。
韩正卿想明白这事的关窍,心里平静许多。
“把老四接来。”他吩咐司机,“让他今晚务必回徐家认亲。”
司机得了指示,二话不说钻进车里发动车子,韩正卿又补上一句,“若不在家中,就去卓家看看。”
司机点头便驾车驶离,韩正卿理顺衣衫,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沉着。
他回过头对绣颊说道,“劳烦带路。”
“啊?你还要回去呀?”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