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哭啸和近处房晚臣宁修的声音模糊在一处,笑声和哭声忽远忽近,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气势汹汹地冲进他的神魂里。
“宁乘风,你想见你爹娘吗?”
“想给你爹娘报仇吗?”
“你只能修无情道,只有无情道才能让你无坚不摧!”
“宁乘风,你想想你害死了多少人?”
“没有人能帮你,他们都会被你害死……”
“天煞孤星嘛,师友亲人都死绝了,离远点吧。”
“好重的邪气……哈哈哈,原来是个魔头……”
“巽府如今寸草不生,都是宁家的错……”
“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你宁不为?”
“你看,不管是宁行远还是褚峻,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他们都有事情瞒着你……你从头到尾都被人耍得团团转!”
“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
“在帮你拓海塑骨前,我确实一直在找能应命劫的合适人选……分一缕生机给你,命劫便必然落在你身上……”
“道心不立,你凭什么出去?”
“乘风,你修不成无情道的……”
“哈,你找不到自己的道了……懦夫!”
“你看,我们才是一种人,乘风,乘风……”
仿佛有无数骷髅鬼手从朱雀黑雾中伸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撕扯着他的神魂,每一个都要凑到他的耳边窃窃私语,嬉笑怒骂不止。
“你做了多少孽?道心,你立啊,你立什么?无情道你修不成,你能修什么哈哈哈哈!你什么都修不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你背着这么多神魂干什么?啊?你难道还想救他们?虚不虚伪啊宁不为?”
“你师父怎么跟你说的,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乘风……乘风……算了吧,算了。”
他恍惚睁开眼睛,看见了面前的李笑寒和宁故。
“好了,乘风不怕。”李笑寒伸手抱住了他,“娘知道,娘都知道,你不容易,咱们不修了,咱们什么都不修了。”
宁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爹和娘来带你走,这次不会再将你抛下了。”
宁不为握紧了手中的朱雀窄刀,瞳孔有些涣散,声音喑哑:“爹……娘……”
李笑寒和宁故站在那里,身后还站着微笑的宁行远和晏锦舟,再远处,是闻在野和阿凌,还有宁城他熟识的那些人。
他紧握着朱雀窄刀的手缓缓松开,眼睛酸涩,“哥。”
宁行远笑着冲他招手,晏锦舟抱着胳膊懒洋洋地看着他。
“别这么累了,你不适合修道。”
无数熟悉的声音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化作了一句话,由上及下轰然落在他的头顶,震聋发聩,好像让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宁不为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试图想起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周围全都是乱糟糟的,李笑寒宁故的身影和裴老大裴李氏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他一会儿是裴四,一会儿是宁乘风,他好像在找裴五,又好像在找宁行远。
“爹……娘……”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一样的,他和裴四一样的,他们……他和宁不为一样……
他是谁?
他是……宁乘风,不,是裴四,他叫裴和光……不对,不对,他是谁?
“宁乘风!”带着怒意的声音如狂风过境,凛冽浓郁的杀意和血腥味席卷了所有的黑雾与骷髅,将那些疯狂的复杂的古怪的支离破碎的幻境统统压碎,站在他面前的宁故李笑寒裴老大裴李氏宁行远裴五等人全部都被压成了齑粉。
一双冰冷淡漠又极其漂亮丹凤眼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清泠又极具压迫感的声音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你再不清醒,我就给宁修找个后爹,把他炼回玲珑骨!”
原本松松握着朱雀窄刀的手指骤然收紧,快要溃散的黑雾霎时间又变得浓郁起来,浑浑噩噩的神魂将那抹企图代替自己的神魂彻底绞杀在邪气中。
空气中传来一声尖啸。
宁不为猛地睁开了眼睛。
枯骨(下)
无边无际的识海中, 入目间全是断壁残垣,上空黑沉沉一片,邪气四溢。
宁不为盘腿坐在地上, 面前是一颗拳头大的黑色丹田, 再往下, 是一根粗壮的金色灵根, 只是因为被生生扯出又被逼了回来, 那灿烂的金色看上去有些黯淡。
每个修士修炼之初, 都喜欢把识海打造成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即便是像宁修这样懵懂无知的稚儿,都会把自己的喜欢的东西用灵力在识海里复刻下来。
宁不为最开始的识海并非这般模样。
他曾经在识海中造出了一座城,每条街道, 每块砖瓦, 甚至是墙头上的爬山虎,都和巽府宁城一模一样。
城的中央是宁府,宁府的中央是澹怀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