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羿闻言笑了起来,“给了你,自然就是让你处置。难道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小气的人,连这点东西也不放心?”
甄凉待要解释,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桓羿这才解释道,“这些都是隐田。”
甄凉方才了然。隐田的意思,就是这些田亩是不登记在册的。这很奇怪,明明是官府盖了大印的红契,但这些土地,却并不在官方划定的田册上。不过这种事,在江南是很寻常的。
除了隐田,还有隐户,也就是富户收纳了奴婢却不上报人口数。而这些,都是为了避税。既然官府的册子上没有,那自然就不必上税了。
当下朝廷的税率,是先帝在的时候定下的十税一,官府只抽一成,听起来并不高。然而这只是地税,除此之外,还有个词叫做“苛捐杂税”,朝廷或是官府,随便编个什么名目,就能从百姓手中征税。所以一年所得,交完了税往往就只够一家人糊口了。
这还是只征税,若是轮到摊派徭役,那更惨。家里的男丁会被抽走去服役,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家里的地没人耕种,地里的收成减少,税却不会随之减少。而且这年头出门服役,还要自带口粮。
然而这些苦楚,都还是摆在明面上,看得见摸得着,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但实际操作的时候,却还藏着更多的问题。
比如用有问题的量具克扣斤两,一百斤的粮食,让官府的人一称,剩下八十斤都算是厚道了。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有时朝廷会下令只收银子,然而这又涉及到粮价和银两的成色问题。反正只要上面的人有心盘剥,怎么样都是有办法的,普通百姓也只能在水深火热之中熬着。
另外还有一种普通小民根本就想不到的情况,那就是有关系的那些富户会想方设法地避税,可是一个地方的税多少是有数的,少得太多地方官也交代不了,又不能去强迫那些富户,那就只有摊派到普通人头上了。
而税收太高,百姓交不起税,就会索性将自家的田土挂靠到富人门下,自己反而成了佃户。但这样只要每年交三到五成的租子,其他的问题都会有上面的人解决,日子反而能过得下去。
长此以往,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但富户继续避税,于是摊派到普通人头上的税也就越来越重,形成恶性循环。
所以这数万顷的隐田,不仅仅只是田亩,更不知是多少普通人家的血泪换来的。
桓羿的面色十分凝重,“我到了这里才知道,江南如今九成的地上都种了桑苗,良田只剩下不到一成。这是会动摇国本的大事!”
“我明白了。”甄凉也郑重地应道。
抄完了那些豪族的家,算出来的田亩,一部分会被分给当地的百姓耕种,另一部分则会由官府做主出售,自然,买得起的也只会是另一家大户,对于实际的情况,并不会有根本上的改变。
所以桓羿将这些田留在自己的手里,是为了保证这个“天下粮仓”还能够继续正常地出产粮食。纵然不能跟以前比,至少也要能够供应本地的人口,否则会留下极大的隐患。
而这件事,他就交给她了。
说完了正事,桓羿放松了一些。他走到窗边极目远望,片刻后才道,“我这次回去,轻车简从,恐怕要留一部分人在这里。我也把他们都交给你了,阿凉。”
“不行!”甄凉几乎没有思考,就下意识地反驳道,“殿下身边本来就没几个知心的人,若不带着他们,你怎么办?”
她知道桓羿的意思,就像当初他希望她离开皇宫一样,这些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都是有了感情的。这次回京,他所面对的情况将会比之前严峻十倍,他并不希望这些人跟着他涉险,所以才想把人留下来。
可甄凉绝不能同意这种做法。
如果可以,她甚至也不愿意让桓羿涉险,可她很清楚,这是他避不开的命运。生为皇子,而且是有能力的,又曾经很受宠,甚至朝中至今还有一小部分人支持的皇子,这些都是他必须要去面对的。
没有需要顾虑的人在身边,他可以不必太担心。但也同样因此,他手里就没有可靠的人手了。
已经是十月了。甄凉没有忘记,转过年就是承熙五年,上一世,桓羿就是在这一年被废掉了双腿。这是他人生中最重大的转折点,也是甄凉重生回来之后耿耿于怀、一定要改变的部分。
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
她走到桓羿身后,再次摇头,“我不同意。”
“阿凉。”桓羿转过身看向她,“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但我还是不能同意。”甄凉用力咬了咬唇,忍去泪意,“殿下可以问问外面那些人,哪一个愿意留下来?”
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两人终于达成共识:成总管年纪大了,就留在这里,忍冬半夏都已经到了能出宫的年纪,也留下来。小喜子和小圆子还是让他带回去,身边也有个能跑腿办事的。
不过甄凉另外加了一个要求,就是把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伤兵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