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玫拿帕子给他擦干净脸和脖子上的血,这样像被洗干净了,跟瓷器一样干净。
阎玫给他盖了被子,他还在发抖,还多了梦呓。
“做什么梦呢?”阎玫蹲在沙发边歪了歪头,手指摸着观慈音的脸,慢慢欣赏。
观慈音的梦里是阎玫。
是十岁的阎玫。
有一张红发金瞳的可爱的脸,鲨鱼齿紧张地抿在唇里,他躲在楼遗月的腿后,小手揪住楼遗月的西装裤一脸害羞地探出小脑袋,望着观慈音。
“你,你好……”十岁的阎玫腼腆蹭动父亲的腿,“我叫阎玫。”
“我叫阎玫,你……叫……什么,什么名字呀?”小孩子躲在父亲身后,露出脸看了观慈音一眼后就缩回去了。
十根白白软软的手指一直攥紧父亲的西装裤,在他心里,楼遗月像是一颗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
你叫什么名字呀?
观慈音明知这是梦,他本该拿刀割断自己的脖子强迫自己醒过来,可他却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他像被关在身体里,被迫看着眼前陌生的,自己根本没有经历过的场景。
他没有见过十岁的阎玫。
他被楼遗月买回家后的十年里,都只是和楼遗月生活在一起,整整十年,除了楼遗月,他不认识任何人。
他这样想的同时听见自己一句处于青春期的青涩话语,有嘶吼后的沙哑与茫然。
“我没有名字。”
“小少爷,我没有名字,我是被你父亲从拍卖场买回来的奴隶。”
“所以,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观慈音听见自己病态说着,像自暴自弃,伴随轻笑还有绝望的泪水从脸颊滑落,吓坏了阎玫。
“你、不要哭……对不起,我惹你哭了。”小孩子睁大眼,他也眼眶一热,跟着要哭。
“念念,你不是奴隶,你是我们的家人。”楼遗月微扣佛珠,说道。
楼遗月彼时还没有戴眼镜,双腿也没有残疾,一双温润的眼如琥珀流光,他低下身,温柔又溺爱地揉着小孩子的头。
他对观慈音说:“念念呀,我家阎玫是个很胆小的孩子,你不要吓唬他。”
“我才……才不胆小呢。”阎玫被父亲揉乱了头发,他眯了眯眼,尖尖的鲨鱼齿随笑意咯咯咯地雪白在唇里。
小孩子笑起来很天真。
观慈音在刚失去父亲不久便被卖进地下拍卖场、又被楼遗月善心大发买回来的身体里透过这副皮囊看阎玫。
十岁的孩子好矮啊,才到自己腰部。
观慈音看了一眼阎玫的乳牙,乳牙尖尖的,像是小狼崽的齿。
这颗齿处于换牙期,摇摇欲坠,在轻轻晃动即将落地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再度恢复光明时,什么都变了,古典檀香的客厅消失,平地颤动塌陷化为一个深不见底,望不见尽头的天坑,天坑黑如深渊,四周全是熊熊大火,焚烧起来劈啪作响,像小孩的尖叫。
天坑里全是骨头,堆起来后成了一座山。
哗啦——
赤红的长发在月夜下如血四散,少年人身形高挑如竹,他站在由无数小孩堆成的尸骨堆上,掌心攥刀,黑衣如风,猎猎作响。
他手里提着楼遗月的头颅,还在滴血,这颗头被砍断时并不震惊,也不恐惧,俊美儒雅,合眼怜悯,眉心红印依旧如佛慈悲。
观慈音看到楼遗月这颗头时,他后退一步。
少年人发现了他。
“念念。”少年人直起身子,他的脖子被他猛地朝观慈音偏过来,红发散乱在脸上,一双鎏金眼珠在看清观慈音的脸后,由不耐变成了兴奋,眼珠阴森竖起,虹膜覆盖住少年人的天真,如野兽嗜血。
他丢掉楼遗月的头颅,长刀松手的刹那他于尸骨堆消失。
猛地出现在观慈音面前,近在咫尺步步逼近,他尚且瘦削的肩膀上已经有了肌肉,绷紧爆发的一瞬便猛地扑倒观慈音。
什么?
观慈音睁大眼,他还来不及挣脱便被这个十几岁的阎玫扣住两只手腕往上一提越过了头,直接动弹不得。
“念念。”阎玫俯下身,疯魔般扯开嘴唇,鲨鱼齿白得渗人随笑意颤动,他胸腔砰砰起伏,像紧张,像激动,毫不忍耐嗅着观慈音的脖子却一直不敢看观慈音的眼。
“我替你杀了父亲。”
“我是乖孩子,对吗?”
我是乖孩子。
对吗?
……疯孩子。
你明明是个疯孩子。
“放开我。”观慈音的指尖不受控地颤栗起来,一种不可言喻的愧疚在心底滋长,还有很多陌生的模糊的回忆,还未等他看清那些回忆,他的脖子便被压在他身上的少年人拿牙尖一下子咬穿了。
观慈音张大嘴,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脖子被咬穿后血汩汩涌进少年人的嘴里,这孩子像是饿了,像是一个婴儿在喝母亲的奶,贪婪吮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