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轻柔,眉眼里始终带着舒展的笑意。
在莫明珠的印象里,每次见她的时候,女人眼里永远都是化不开的忧愁,总是一身疲惫的模样。
鲜少像现在这样,完完全全的舒展。
哼,莫明珠心里冷哼了一声,还真是母慈子孝的感人画面。只要一想到这是那个狗官的家人,她的心里就升起厌恶与憎恨。
她将那一丝烦躁也归于此。
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的狗官,凭什么能有幸福的家,他就也该家破人……
亡那个字,在看到姜芜的脸时,又被憋了回去。
虽然是那狗官的妻子,但这女人实在是没脑子得很,也是唯一能接近狗官的方法。
“母亲,今晚我们可以一起睡吗?”
是楚念茵的声音,用着一副娇娇柔柔,让莫明珠听了就想皱眉的语气。
但偏偏,某人高兴得很:“可以啊!当然可以了。”语气里都能听出她的惊喜,甚至是受宠若惊,“我去让下人准备一下。”
楚烨已经先离开回房看书去了,姜芜拉着楚念茵的手往里走,莫明珠看着母女相携的背影,心里烦躁愈盛。
寂寞的时候就在自己身上寻求安慰,如今亲生儿女一回来,就谁也看不上了。
也罢,她也不想再与她演什么母女情深的把戏。
她一直等到屋里的油灯也灭了,方才一个翻身,消失在了丞相府中。
莫明珠回到家,正要溜进房间,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去哪了?”
她一回头,是一身青衫举着煤灯的莫阳舟。
莫明珠的夜行衣还在身上穿着呢,辩解不了,她也没想辩解,只是很不耐烦地回:“你管我那么多做什么?”
父女二人虽是相依为命,但关系并没有多么亲密。
“丞相府有重兵把守,你这么掉以轻心,迟早要出问题的。”莫阳舟皱眉,虽然是指责,语气却还是尽力温和着,“若无必要情况,不要去冒险。”
莫明珠不以为然。
她看着苦口婆心的父亲,蓦然一股心火升起,冷哼一声。
“不然就跟你一样吗?像个怨夫似的等她临幸?你是不是忘了接近她是做什么的?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你是不是忘了我娘是谁害死的?人家现在跟那狗官儿女好着呢!哪会惦记你?”
原本准备好说教的莫阳舟,在她的语轰下,都咽了回去。
他抿了抿唇,半晌,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心情不好?”
这话让莫明珠的脸色更差了。
“我就是心情不好,那也是怪你,若不是你无能,怎么能保护不好我娘?”
说完,便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她很奇怪,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奇怪。
莫明珠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自记事以来,就只有父亲,母亲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记而已。
原本是这样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母亲升起了渴望呢?也许是五年前自己病得模模糊糊的时候,那个女人抱住自己,怀中那馥郁的香气开始,从她每次见了自己眼里的慈爱开始,母亲在她心中,开始有了具体的模样。
她若是有母亲,应该也是同那个女人一样,傻里傻气,脑子不太好使,总是迷迷糊糊。
却又善良,心软,单纯,对自己的子女全心全意。
那般柔弱的人,当然是需要父亲保护她。
若不是父亲太无能,她怎么可能早早地不在。怎么可能那么早……离开自己。
莫明珠咬住唇,压住无法抑制地翻涌着的嫉妒。
门外。
莫阳舟站立了许久,穿堂的夜风偶尔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小声地呜咽。
手中的烛火也早已熄灭。
他大概知道明珠这是生什么气了,轻叹一口气,这才转身离开。
穿过回廊,打开了一间屋子,黑漆漆的屋子,只有月光照射进来。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将熄灭的烛台放到了桌子上,打开后方的窗户。
竹林沙沙的响声瞬间传了过来。
莫阳舟久久伫立着没动。
女儿越来越常提起她的娘亲了,男人看着眼前月光下的竹林。平静的目光里带着些许迷茫,他真的越来越不知,怎么跟这么大的孩子交流了。
若是……
莫阳舟敛眸,没有再想下去,风吹过,只带走他的叹息。
姜芜可算是找着机会去莫阳舟那里了。
她到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了立在那里的人。
青衫薄衣的男人文质彬彬,看过来的目光温柔缱绻,又并不会让人觉着不快。
“夫人。”
莫阳舟行礼。
姜芜的心情很奇妙,有那么一瞬间,男人带着光的眼睛这么叫她的时候,她会觉着这句“夫人”,与其他人尊称自己“夫人”的意思并不一样